假装活着的人

　　· 小小说 ·　　

蒋 寒

　　热闹了一阵子，又销声匿迹了。

　　作为“异乡人”，甘渔感到了在这个大森林苟且的艰难。残酷现实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“荒诞思维”!原以为，他会在这方土地出人头地。

　　为此他辞去了工作，携妻带女背井离乡，来到这个大森林实施他的宏伟计划。没有人在乎他的简历。从他自拟的简历和名片显示，他曾是家乡报副总编，行文荒诞，并获“荒诞怪手”之称。发展必须要平台，用女儿交换来了，一本展示大森林内外故事的杂志。跟他交易的人叫郑玉东，用多年打拼的平台换来一个儿媳，以为赚了，随后醒悟，自己的事业和儿子不过是为甘渔的野心做了铺垫。他很快借女儿之手，将亲家价值几百万的房子抵押了出去，为宣传平台，轰轰烈烈搞了个大活动，使其倾家荡产。两家人只好租房住。就这样，热闹了一阵子，又销声匿迹了。

　　破釜沉舟，甘渔彻底被现实击垮了。为这个有奶便是娘的圈子，感到了恐惧。亲家没奶了，自己又无奶，无脸面对妻儿，更无脸面对亲家和女婿。好在女儿争气，为人家添了个孙子，再次换来了他留下苟延残喘的机会。杂志，也是苟延残喘。公司，名存实亡。只梦想，杂志某一天为他带来奇迹。全媒时代，还做着空手套白狼的梦!有意思。甘渔真成为没有水的干鱼了。不甘心，总想整出点动静，证明自己还活着。

　　假装活着是件很痛苦的事。好一阵子，甘渔手机关机。害怕与外界联系是一方面，节约话费以应付大森林高成本生活才是主要的。还得多亏女儿在郑家奠定了牢固的家庭地位，才让他和妻子没有寄人篱下的心理。假装活着，实在心有不甘。“荒诞思维”之人总有荒诞之举，再次玩起了“空手套白狼”、“扯公脚盖婆脚”的伎俩。“穷”则思变，富贵“险中求”嘛，亲骨肉都能豁出去，还有什么顾虑!他瞄准了政府机关、企业界那些干得风生水起，又想在文学圈捞个虚名的作者，邀请他们在杂志无偿兼职并免费发作品，条件是对方单位搞活动请他去“捧场”，各取所需，一来二往，彼此皆大欢喜……内心逐渐“强大”的甘渔，将他在活动中的不同重要身份印上名片，到处撒。接到他名片的人都忍不住笑，这时代还发名片?连乞丐都用二维码了。一周之内发出的名片，换了三次头衔，这会长那秘书长，连农民工都不屑，还拿来骗人，荒诞!

　　真正了解甘渔的人才知道，他的内心其实很自卑。因为他明白，在这个大森林打拼，全靠人品。他没有被现实逼没了，人品不当饭吃，人品抵不了房租，必须靠不停地出卖朋友来续写他的痴梦。现实告诉他，生活在这个大森林的人，没一个傻子，所以面对政府的企业的人跟他交心，他又十分矛盾，很清楚卖不了对方，又忍不住铤而走险。每当迈出那一步之后，又不得不像贝壳一样将自己紧紧地封闭起来。

　　前不久，甘渔干了件“大事”，随即将自己封闭了起来。反正外界感觉他已经销声匿迹了。什么“大事”?就是联合国家某司与家乡宣传部搞了一个“轰动全国”的微电影活动。据说获得五百万元投资。这么多?那肯定咸鱼翻身了。有外地朋友国庆长假来大森林玩，想起他这个大腕，拨手机，不通;微信，没反应;短信，没屁用。长假结束后，有朋友才接到他的回复。当然，是甘渔认为必须回复的“重要朋友”才有这个待遇，解释说，去外地了，抱歉云云。苦笑笑。那几天连门都没敢出，生怕碰到满世界“横冲直撞”的“熟人”。

　　甘渔也有自责，之前真有个咸鱼翻身的机会。一位媒体朋友给他引荐单位副总，共商合作，只因拮据和傲慢，只请对方喝了个茶，到吃饭时间，点了二两馄饨，害得对方司机埋怨了一路。他担心对方嫌他小气，索性越过朋友及那副总，与对方单位一个臭味相投的家伙直接勾上了。殊不知，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，自然“亲热不起来”，孤独随之而来。

　　不断地证明自己活着，甘渔生不如死。